多元參與。PLURALISM
(將)消失的社區的社區工作:華光經驗
文/王禹奇
(華光社區居民、第12屆台北市青規師)
發表時間 2015/06/02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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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消失的社區的社區工作:華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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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光社區居民、第12屆台北市青規師 王禹奇

 

  社區拆光了,才能讓社造人看得更清楚原來該做些甚麼?但拆除前的時間,卻是永遠都不夠的,所以擋拆運動也成了我這個社造人必然參與的過程。

 

  正如另一位積極聲援者──知名紀錄片導演阿飽,曾百感交集地歎道:「我花了許多時間觀察和和構思台灣老社區的故事,想藉記錄這個島嶼曾經走過的痕跡,但往往都辦不到,因為我拍片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政府拆除老社區的速度。」

 

社區面臨迫遷

  回想起2006年至2010年間,那是一段郵差特別忙的日子。這上百戶的歷史違建社區街廓裡,每戶門前的信箱常被一直重複寄來的訴訟公文塞到溢了出來,每戶通常一次收到4至6張訴訟單,各家戶中的每個人都告──從襁褓中的孩子到加護病房中垂死的老者都不放過。這景象看起來好像一種另類戰場──政府企圖用紙彈瘋狂掃射,巴不得將居民通通打死。同時,無論巷口、廟前、公廁口,經常都有社區內的老者圍著政府張貼的限時搬遷公文,議論紛紛。

▲2013年3月27日,居民一起站出來,高喊口號:「強拆暴政、罰款殺人!」_王禹奇攝

  對這些社會最底層,既沒錢又沒房,或是只能靠老人年金或社會救助金過活的人來說,此刻正落入有如被暴力討債對待般,將你反綁在椅子上割肉威脅的情況。

 

  既然沒錢搬家,就只得留住在此,而留住在原地,政府即以黃金地段的租金對你往回追溯五年,並往後累計追討罰款和利息。沒錢還?再將你加計房租利息,用5%的利率,一年滾過一年。最後還使出殺手鐧,將你銀行裡僅有的生活費凍結,這回就連吃飯和看病都成問題了。也因此,迫遷前的居民,在政府趕盡殺絕的環境下,真的沒人有能力再撥出多餘的心情來參與社造活動;換言之,這已經是個沒有未來、人人自危的絕望社區。

▲社區拆遷之前的居民會議,氣氛凝重。_王禹奇攝

社區工作的開始:想為她作些什麼

  我真的想為她做些甚麼!但我不知道還能為它做些甚麼?就像日本大海嘯引起核災的同時,一夕消失的福島一樣,任何被記錄下來的──一隻狗、一隻貓、一間房子、一條街,或是一種生活方式、對人事的思考模式──都將變得極其珍貴。

 

  華光面臨迫遷,這段為期七、八年的期間,我是極其痛苦的!我知道華光的核爆,終究有天會發生。在有形物質之外,追隨居民終生、糾纏我們的,將會是無盡的思念,那是一種記憶被截斷後的人生成長黑洞,極可能會無限吞噬我們僅餘的快樂。然而這一點,顯然只有我孤獨的預見。於是2011年,我毅然決定加入北市青規師第12屆培訓計畫,嘗試看看,有沒有機會為我自己開一扇窗、為社區創造其它的可能。

 

  半年後,我領了一些青規師的老師和同學們到社區。我們一起做居民訪問影像紀錄,可惜為期僅僅三個月,即因已經絕望的居民們的冷漠而告吹,爾後只剩我持續蒐集社區較具代表性的物品,以及幫房舍、人、物、樹木及動物照相存檔。

▲違建,我的名字叫家_王禹奇攝

  華光是個以日據時期刑務所為主要建築群的百年社群,上百間的日本宿舍、上百棵的老樹,還有歷經幾波城市人口大遷徙的歷史故事,更別提這裡見證了日本殖民的獄政制度史、曾被監禁的過往人物故事,以及清朝台北城牆石的流浪史。越做越讓我發現,所需要的專業素養要越多,要做的領域也越廣,每當解開了一個社區裡史蹟裡的謎,就產生更多的謎在其後等待。然而迫遷的時限越來越短,有如教我拿著水瓢去掏盡海水般的力不從心。

 

為社區站出來

  要經營一個社區的夢想,得先要有一個存在的社區可蹲點;但讓人苦笑的是,我所面對的,卻是如何經營一個即將被毀滅和摧毀後的社區……。社造課沒教、也沒擁有經驗的過來人可指導,我只能瞎子摸象全憑想像。直到2012年起,這樣被夾在光陰隙縫中的窘境才有所改變,這一切都從抗爭運動前2個多月開始。

 

  華光歷經幾波以大學生與來自全台各地的公民支持為大宗的反迫遷運動之後,聲名大噪。不解的是,這規模不大的抗爭,卻導致解嚴後單一事件內,被警方函送法辦最多人數的詭異現象──共有60多人被函送、6人被以妨害公務為名被起訴成功,其中5人一審被判拘役50天、1人被判拘役三個月。此時人民才驚見,土地開發與迫遷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

 

  事件同時也讓更多人注意到華光史蹟的價值。迫遷抗爭期間,各界陸續自發組成許多團體,諸如:華光社區訪調小組、華光護樹志工隊、臺北刑務所群落護育聯盟、華光民間版規劃與設計方案研究小組。此外,各大學建築系學生紛紛來替日式宿舍群做測量記錄,來自各界的攝影愛好者也來替華光拍攝留念。

▲監獄口的候車亭,充滿兒時記憶2_王禹奇攝

▲華光曾是愛國東路的終點,監獄大門橫在馬路中間,也因此,這一帶原被稱作監獄口(照片主角為王大哥的母親,其左後方即為監獄大門)_王禹奇提供

 

  不再是我一個人危危地獨撐、紀錄華光了!來自社會各界熱心的協助,迫使文化局指定留下48棵老樹、11棟老房子,和一座被定為古蹟、由清朝台北城牆石砌成的刑務所圍牆。此外,部分居民有了為期3年租期的中繼住宅,少數符合條件的居民能到平宅安置,雖然絕大部份的居民在被迫遷之後,仍得在毫無任何協助的情況下,獨自面對尋找住處與負擔高額罰款的處境。

  在即使已經被強拆完畢兩年後的今天,華光社區訪調小組和華光民間規劃小組,依然不離不棄地運作,規劃能在未來的華光注入原本刑務所的元素,包括日殖時期留下的清城牆石下水道系統,並積極鼓吹蓋社宅給原住戶專案承租安置,督促政府落實居住正義。

 

社區工作,在拆遷之後

  遠離家鄉的遊子,仍有看不見的細絲、堅韌地與家鄉相互牽動情感。對失去家的四散居民來說,保存好社區共同記憶是項基礎工程,建立無形的家鄉網絡,更是延續原社區未來互助與維持鄰里情感的方式,至少我們期待能夠產生如此可能。為此,我們除了在臉書設立華光居民群組之外,也一直發行《華光抗報》,每月向居民寄送發出,並不定期拜訪搬遷後的居民。無論未來這空中之城是否長久存在,至少在這段艱困的日子裡,都有曾經熟識的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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