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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笑的花-以傳統農耕生活的災後重建
文/宋金山;圖/宋金山
(屏東縣社團法人原住民知性協會專案經理)
發表時間 2014/08/27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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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笑的花-以傳統農耕生活的災後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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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宋金山(屏東縣社團法人原住民知性協會專案經理)

當五年前的莫拉克颱風釀成五十年來南台灣最大災難-八八風災,所造成的人員傷亡、財物損失、家園土地流失在在都讓人震驚痛心。除此之外更讓近萬民眾不得不離鄉離家住進「永久屋」,這些災難受害者被遷離原鄉,放棄原來生活土地環境及傳統生活方式,加上文化的流失。尤其是還要承受災難造成親友的傷亡、家園流失的身心壓力,這樣的狀況並不是一個只要有了安定居住的環境就可以解決,因為這樣的重建過程除了安定住居外,還包括了組織的整合與再出發,還有受災者的生活文化 就業與生活環境的生理、心理調整與重建。
災難發生二個月後,我離開了社大工作走進高雄災區投入了所謂的災區重建工作,那近一年的時間我走過了那瑪夏、小林、六龜(寶來、新開、新發、荖濃…..)、茂林、杉林、旗山…等九鄉鎮,也持續自民國九十五年一直陪伴的信義鄉幾個社區。參與其間總覺得在這些不管是九二一或土石流災區或風災受害的社區或民眾,在重建過程中生活環境與生活習慣是讓他們能夠更身心安定走出災害陰霾的重要因素。尤其是那些先行被安置於組合屋的民眾在面對完全陌生環境及不同於過往的生活方式,會讓他們原本不安的心裡更緊張慌亂甚至於挫折感加深,可能讓他們得到憂鬱症、選擇自殺….,這些事不是沒有,在災後的第二年在高雄災區的某個組合屋區就發生不下十件的案例。這樣事件的發生也說明了重建工作並不是只給房子住交通搶修就是重建完成,也不是只給臨時工作或工作訓練而已。重建的工作也不同於所謂社區營造的三生(生態、生產、生活)與人心的改造,災後重建工作的人性關懷、生活習俗與文化、土地生態環境與家園及產業發展都綿密的連繫著。這樣的工作是學習更是挑戰,但是我願意來加入!

進入第二年的年底,當時的文建會(文化部)於永久屋基地推動”文化種子”的永久屋重建工作,希望透過專業輔導團隊進駐永久屋,培訓在地自主重建工作專職人員來協助永久屋各部落組織發展部落重建工作;我就在這樣計畫招標得標過程的機緣下,被長治百合部落大愛園區永久屋基地的輔導團隊找來共同參與該計畫的執行。長治百合永久屋基地在莫拉克災後全台灣地區的九處大型永久屋基地(屏東就有四處)中,入住數並非前三名,但在部落族群混居來看,除了杉林大愛園區外應無其他可比。它有二個族群(魯凱與排灣二族)六大一小部落入住其中,總戶數不到270戶,卻有六個村長、六個理事長、十一個基督與天主教會、然後還有頭目、長老族群為主的部落會議,組織好多好雜,誰都是自己部落的老大卻也不是這塊基地上的老大,這樣的狀況只有一個字形容—亂!也確實是亂,因為初期成立的基地園區管理委員會雖號稱是跨部落的園區組織卻一直到任期結束,也沒有過半委員正式參與開會的會議記錄及相關重建計畫之提出。
這樣的一個不同部落及族群混居,又各有心思的永久屋基地,入住的部落民眾面對完全陌生的居住環境、生活方式及習慣的改變,內心的不安全及安定感並未因有了固定的永久屋而減輕。就如同自霧台鄉阿禮部落遷下來的包基成大頭目夫人所說的一段話:從山區被遷入到閩客的平地,建築物不再有傳統家屋的文化,走出大門不再有可以聊天的庭院;週遭沒有可以隨手可得自家種植的芋頭、小米及蔬果可以共耕及共享;生活方式從自給自足、彼此分享到樣樣負擔增加又面臨更嚴重的就業競爭,而且傳統文化也將面對平地社會不同文化衝擊而流失,這樣的狀況不出十年,阿禮部落的一切將就此消失,而部落民眾的身份也從山地山胞變成平地山胞。這樣的顧慮不是沒有根據,在100年7月到101年6月的一年間在這個永久屋基地一共走了二十七人,其中有七人以自殺來結束自己生命,因為家園全毀又無親人或無法就業所造成的憂鬱及生活壓力;另外二十位為老者但在搬遷下來前身體狀況都屬硬朗,卻在搬遷入住快速衰弱病痛而死亡。另外還有約十六位感染憂鬱症致行動不便者,這樣的情形在多次部落的長者閒聊中其中有一位長者是如此說的:以前我走出門就可以看到自己種的花草還有種來自己吃及親友鄰居分享的農作,鄰居間就在自己一方小農地的農務中工作聊天共耕共享過日子,然而到了這裡除了房子沒有感覺外,走出門不再是有花草的小庭園更沒有了可以種菜種芋頭的小菜園,沒有了可以一起活動、可以聊天的鄰居。而這位長者在筆者進入永久屋初期還行動自如,才不到四個月就成了要靠拐杖協助行動,到了計畫正式展開!半年後再見她只能作在輪椅上,也只能在門邊期待聽到人的聲音。這樣的聲音是多數入住者的聲音,這也完全表現出他們面對陌生的環境及未來,內心的不安與徬徨!

就如同謝志誠教授等人在台灣社會研究季刊第九十三期所提出論文P80中所引用:異地重建不是快速遷入即可,還應尊重該地區人民、社區(部落)組織、文化及生活方式(Ahrens and Rudolp,2006;Jha,et al,2010)。因此類似原鄉生活環境、生活方式及習慣的重建,是可以讓快速安置下對基地陌生而生的種種不安可以給人安定的心靈力量。所以園區的部落民眾透過部落組織及外來NPO組織開始要求行政院重建會、屏東縣政府實現當時為求部落遷離原鄉而答應部落人民所說的提供耕地進行農耕的條件。這件事從100年10月開始提出到101年11月才有了答案,只是從當時每戶二分地變成向台糖租借五年六公頃的廢耕地透過抽籤給四十戶,扣除路面及排水只剩四公頃六分,平均每戶只有約一分地(300坪),而且政府只負責土地劃分及前三年的租金加上部落組織爭取的灌溉水井開鑿及第一次灌溉管線架設的器材提供,其餘則請自行負責處理,因為這只是提供給部落民眾可以有地耕作的心靈耕地專區,政府不給予任何協助與輔導。而至於另外一塊九公頃農業專區一樣是抽籤決定,抽中者得有三分地(近900坪)但必須專業種植火龍果沒有自己的耕作選擇權,但是三年內有專業輔導團隊及完整灌溉設施可使用。這是初期爭取農耕的結果,但因這樣可以自由耕作選擇的心靈耕地嚴重不足再加上部落民眾與組織的強烈要求下,到了102年1月屏東縣政府同意園區內部份荒置的預定地開放給民眾登記來進行農耕,此次計釋出約近二公頃提供給148戶民眾每戶15~20的小菜園耕地。至此耕地取得才算告一段落,也正式建構了類似原鄉農作的生活環境,所帶來的是民眾對新環境的安心與心靈的穩定。有了地可以耕作了,整地完成後整個心靈耕地專區及部落景觀開始豐富起來,原本政府單位擔心雜亂的環境不但沒有發生,反而是整理的乾淨有條理的耕地景觀出現了,加上各式各樣作物的盎然生機,讓部落的民眾開始走出門開始有了更多互動更多笑聲。這樣的結果讓在六公頃心靈耕地專區耕作的Ina及阿姆們開心的跑來跟我們說他們很高興他們可以有事作了而且還可以省菜錢囉!他們更告訴我們說:我們山上的農地上都會種上幾棵“會笑的花”,可是他們不知道會笑的花的名字,可以幫我們找到種子嗎?!會笑的花從來沒聽過,更不知長成什麼模樣?到底要去那裡找啊!只好硬著頭皮跟他們問:什麼顏色 、長的什麼模樣然後透過電腦搜尋符合他們所講植物照片來進行確認,找到後在永久屋園區及耕地專區撒下種子,經過三個月的成長,終於開花,它的顏色是黃色,黃的給人溫暖讓人微笑,這過程我們看到部落大大小小的人又開始了共同耕作、共同分享、找回笑聲不再有刻意的悲傷事件。

莫拉克重建在今年的八月八日正式劃下休止符,但在永久屋的民眾卻在這不到二年的時間裡透過類似生活環境與方式的重建下能完全的身心安穩,他們面對未來就像會笑的花一樣,勇敢大步向前!四年多來的參與其間,深刻感受到自主力量及共同參與的重要,而人心的認同與在地知識的尊重更是社區營造、災後重建最需要的不二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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