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參與。PLURALISM
一個影像紀錄者的告白:紀錄部落,也為部落搭一座橋。
圖/文:影像紀錄工作者
卓紫嵐
發表時間 2020/01/04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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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影像紀錄者的告白:紀錄部落,也為部落搭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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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讓我們歡迎最瞧不起我們的紫嵐!」

筆者跟佳平部落結識的第一個豐年祭,就收到來自村長(佳平部落重要幹部)最走心的玩笑話。

 

2017年的三月,因拍攝國寶婚禮(註1)的關係闖入佳平部落,但在預算跟攝製流程的限制下,完成拍攝後並沒有在佳平部落多作停留,直到部落豐年祭時才因為「禮貌」而再度造訪,也因為村長那句玩笑話引發深刻的反思——「拍攝者跟被攝者的關係為何?」為什麼他們會產生被瞧不起的感受?是否在不經意的時候成為拿了東西就走的人?我們要如何以漢人的身分說原住民的故事?故事是要說得越貼近他們越好,還是保有自己的客觀觀點?

 

這些提問在我的心上反覆縈繞,揮之不去,而我又是個臉皮很薄的人,於是懷抱著一種「贖罪」的心情頻繁地造訪佳平部落,也讓這個地方之於我越來越鮮活,越來越有羈絆。直到2018年的暑假,我隨著部落的青年會到金崙造訪,而部落的青年會長向金崙的會長介紹說:「這是我的妹妹,我的爸爸—村長—很喜歡她,媽媽也是,雖然沒有正式的儀式,但我們家把她當作自己的家人。」那時候的我一頭霧水,但內心覺得受寵若驚,同時也埋下了我2019年南下紀錄的伏筆。

 

圖說:2018年的青年會成長禮,青年會間的情誼十分動人

 

2019年初我搬至佳平部落,起初是想要完成部落青年會長邀請的創作,透過我的鏡頭紀錄下會長交接的過程,但剛進行沒多久就碰了軟釘子,各種執行層面的困難,如:部落裡的青年們喜歡在漆黑的夜裡談心、喜歡放著音樂聊天,都是在影片呈現上難以使用的影像,而始終旁觀紀錄的我,隔著一個螢幕,不知為何,也難以跟這些弟弟們親近,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社區對於外來的協助者也有不僅止於紀錄的期盼,因此在多重角色中,身為一個外來者的我頓時迷失了方向,覺得自己要客觀的紀錄自己的所見、要具有銳利的雙眼洞徹一切;然過程中卻在社區幹部的熱情邀約下更進一步投入社區服務,涉入其中的愛恨情仇⋯⋯

 

當時的我還是只看見自己,很想要完成一個創作,成為一個被看見的導演,而當我自己意識到現階段的能力不足時,我便放下一意孤執的導演念頭,卻也很俗套地打開另一扇窗。

 

圖說:專訪杰恩,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屆會長的人選

 

 

其實部落族人看待「自身的影像」,並不在意敘事,而是在每個畫面中尋找熟悉的身影,與其說他們期待一個紀錄片的完成,不如說他們更希望擁有很多的「家庭錄影帶」(Home Video)。

 

所以為每個計畫拍攝剪輯的結案影片,成為我跟部落之間新的橋樑,這些影片成為他們理解我的媒介;而許多計畫的輔導團隊也都會一再提醒我技術移轉的重要性,我也透過臺南生活美學館的計畫,為部落的青年們開設了從理論到實務的影像課程,然而大堂課的成效之於部落的孩子還是有限,要能夠完成技術交棒的工作,仍然得仰賴師徒制的教學,因此我也預在2020年將技術分工,交給青年會的孩子們,讓他們有機會能夠獨立完成影像紀錄。

 

圖說:青年會的弟弟們自行操作器材,進行青年會工作紀錄

 

 

「急不得」是作為一個外來者面對傳統部落生態這一年來最大的心得,未來的紀錄或教學,無論成效,都要以陪伴青年們為第一優先,學得精熟則是其次,讓他們能夠願意且習慣為部落服務,才是這輩子步履不停的課題。

 

像我們這樣的「過客」,總是希望能夠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達到最大的效益,然而操之過急的結果,就是大家都不好受,一來部落族人覺得妳憑什麼,二來自身的壓力也不堪負荷。「莫忘初衷」是一句非常八股的話,但之於每個踏入社區工作的年輕人都是瓶頸時的良藥,總是要回望這個社區帶給你的心動,也才能努力不懈;而能夠完成什麼,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也還有天時、地利、人和種種不可控制的因素。我們能做的,就是看見,然後接受,享受當下的一切,珍惜自己與社區間的一期一會。

 

 

註1:2015年,佳平部落決定將國寶祖靈柱Muakai留在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中珍藏,依循排灣族最重要的儀式:「婚禮」,將Muakai嫁至臺灣大學,佳平部落與臺灣大學結為姻親,這場婚禮即為「國寶婚禮」。筆者於2017年獲邀進行國寶婚禮簡介影片的攝錄,讓更多觀眾理解當時國寶婚禮的因果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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