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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才藝課而起的社區營造-樂生社區學校
文/陳志軒
(台大城鄉所博士生,樂生社區學校戲劇課老師)
發表時間 2015/08/21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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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才藝課而起的社區營造-樂生社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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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軒/台大城鄉所博士生,樂生社區學校戲劇課老師

 

樂生社區學校是一個從單純的才藝課開始的社區營造案例,它在運動的需求下以教育的方式進入了社區。而根源於運動的教育哲學,讓它得以由單純的才藝課發展出獨特的社區樣貌,拉近因國家政策而彼此疏離的漢生病患與社區居民間的關係。

 

關於樂生

樂生療養院位於新莊迴龍地區,從日治時期開始便是專門收容漢生病患(原痲瘋病)的院所。早期關於漢生病醫療知識並不充足,也沒有適當的治療法,因此被檢驗出得病的患者都會被強制脫離原住所,隔離於院區內。而一旦入院就無法再離開,只能在此渡過餘生。國民政府來台後接收設施,在初期仍延續日本政府的強制隔離政策,一直到後期才解除。樂生療養院的保存運動始於新莊捷運機廠的選址爭議,原先為了建設捷運機廠和軌道而要將樂生院全數拆除,將院民搬遷入新建設的醫院大樓。經過保留運動的爭取,最終樂生院舊院區部份保留下來,且仍有部份院民居住其中。雖然樂生經文化部指定為世界文化遺產潛力點,且規劃未來將朝漢生文化園區發展,但目前由於捷運工程開挖坡腳,造成院區房舍損毀問題嚴重,甚至面臨走山的危機。

 

社區學校的源起

過去樂生保存運動經常受到「與社區脫節」的質疑,甚至在2007年四月時,新莊市民代表與居民還發動「拆樂生萬人大遊行」走上街頭要求拆除樂生療養院。回到歷史脈絡來看,樂生與社區間的對立並不能說是因保留運動而起。這二群人對彼此的陌生,根基於長期以來的隔離政策以及漢生病的污名。

 

即使保存運動大聲疾呼請大家到院區裡看看,理解樂生保存所期望與追求的價值,但僅用訴求的口號似乎不足以彌補長期發展下來的斷裂。為了填補這層斷裂,一些樂生運動的夥伴們開始走入社區進行近距離的對話。過程中發現鄰近地區的公共及教育文化資源不足,許多在地的居民的經濟條件不佳,對於孩子的教育或陪伴都不如中產階級家庭來得有餘力。與社區接觸,讓我們發現拉近彼此關係的一個施力點:藉由在樂生院提供教育資源給鄰近社區,吸引人們可以走進這個地方,讓二個因治理政策分隔的社區能有重新看見彼此的機會。在一次短期的兒童營實驗後,我們看見了長期經營的可能性,於是樂生社區學校就在2007年的夏天正式開幕了。

 

整個樂生院都是社區學校的教室,課堂進行的地方可能是院民過去生活的房間、活動中心、佛堂外的廣場,甚至是大樹下的草地。雖然沒有規格化的教學場地與設備,但樂生的自然環境提供了最好的教育情境。樂校招募來的老師,除了我們自己的朋友外,也大多都是關心運動的人們。就在這樣非典型的教學現場下,樂校開始了各式各樣的才藝課程,比如戲劇、舞蹈、武術、小記者、攝影、吉他、陶笛等等。也跟鄰近的國小合作,讓老師幫忙帶家長不方便接送的孩子們進來樂生上課,甚至也有學校的社團老師願意進來開設課程。後期圖書館開幕後,院區便更熱鬧了,在每個禮拜六的下午,院區不只有小孩子與院民的談笑聲,連家長也與我們一起在院區裡走動。

圖 1合作社外的空地也曾經是戲劇課的教室。

 

才藝教學的能與不能

社區學校才藝課的特別之處,在於他獨特的教育哲學。樂生社區學校是在樂生保留運動下所開展的社區營造行動,其存在的目的之一是為了回應保存運動遭受的「與社區斷裂」的質疑。因此實際上社區學校的行動模式,是一個以社區組織者為中介,在樂生院區這個空間裡,創造鄰近社區與院民間的連結。更細緻的說,是期望透過才藝、院區空間與社區兒童這種最開始的接觸方式,各自延伸擴大至保存運動、院民與社區民眾,讓彼此間產生理解與對話。這樣的教學理念使得老師們並不安於單純的才藝教學,也不安於傳統的師生關係,希望自己在過程中不只是個「工匠」,而是能與孩子共同創造些什麼,乃至於看見他們身上特殊的生命紋理。

 

最初對於課堂的反思與修正在於,到底如何讓學生不是只是來樂生上課,而能對於這個地方有更多認識,也能與院民有更多的關係。於是我們安排了院區導覽讓學生們認識環境,也有的課程邀請院民來課堂上分享,或是帶著小朋友直接拜訪院民聽聽他們的故事。才藝課的框架提供了社區學校與孩子們接觸的契機,但這個框架也給予老師們一些限制。比如我使用社區劇場的方式,還算簡單的能將院民的故事融合至課程的結構中,但教授街舞的老師便面臨如何將教學內容與樂生結合的困境。

 

另一個很大的限制便是每期社區學校的成果發表,這個「審核」的機制經常壓縮老師們上課的空間,為了讓學生的展現能有個「樣子」,在本來就不長的課程時間裡,老師們不得不調整課程的步調,無法細緻處理許多事。在樂校內部也不只一次討論是否該有成果發表,甚至也與學生討論。但最後仍然堅持這個有點壓迫的結構是因為,成果發表的目的不只是讓學生或老師做教學成果的展現,他更是少有的機會,能讓平時只是接送小朋友的家長們停留在樂生,陪伴我們一個下午,一起感覺這裡的空氣、聲音和溫度。每次成果發表的時間,我們都會邀請家長們參加導覽,一方面讓學生準備成發,另一方面讓家長們能更理解院區,經驗這個空間正在教給孩子們的事情。

圖 2暑假兒童營成果發表。

 

課堂內有許多的限制,但我們慢慢發現課堂外的時間是很有價值的。當過去院民們的活動中心「中山堂」還在的時候,樂生上課前會請學生們都先在那裡集合,再由各個老師各自帶到上課地點。課程結束後也統一由老師帶學生們回到中山堂,等待下一堂課開始或來接送的父母。在送小朋友往返上課地點間的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讓我們對於彼此有更多的看見和理解,這些零星的時間讓老師們有更大的自由與學生對話。在那段時間內沒有必須「教些什麼」的壓力,可以聊他們這禮拜發生的事、聊他們的朋友或家人以及最近關心的電視節目。為了讓老師與學生們有更多的理解與看見,所以後期社區學校開始調整原本的課程結構;將原本禮拜六分開的二個才藝課的時段合併成一整門課。來樂生上課的學生不再是依興趣選擇要上一或二堂課,而是要同時上必修課與選修課的組合。一半的時間依舊是小孩自行選修的才藝課,而另一半的則是和老師們一起活動的必修課,可能是打掃院區、可能是拜訪院民,探索更多不受技藝教學內容限制的課堂可能性。一起在院區裡呼吸,感覺這裡的節奏,也更感覺彼此間的連結與同在一起。

圖 3社區學校的集合地點中山堂,現已拆除。

圖 4充滿樹與自然環境的院區。

 

在樂生社區學校裡,我們接觸到的家庭超過二百餘戶。與各個不同的家長和小孩接觸的過程中,我們了解了他們的處境以及對樂生的看法,也聽到了他們對樂生印象的改變,以及那些不曾對人訴說過的與院區間的關係。有些家長也開始成為在樂生行動的一群人,他們自發組織了在院區定期的聚會,甚至也一起參與其他的社會與環境議題。有的小朋友升上國中後成為課堂的助教,也有小朋友用和同學打賭的方式,將賭輸的同學強制帶到院區內進行導覽。

圖 5樂校的孩子對樂生保留的想法。

 

社區學校的工作團隊在後期,也和幾個家庭的家長和學生發展出固定聚會的模式,在院區煮飯、練歌唱給院民聽、以及嘗試製造樂生故事的繪本。社區學校雖然不再提供才藝教學的服務,但社區居民也不再是單純接受「服務」的對象了。以樂生為核心的社區浮現了,但這個社區的邊界不是由實際的行政疆界所劃出來,而是由在上面生活過的院民、學生、家長和孩子們的情感與記憶所連結起來的。

圖 6樂校成員們到院民家中走唱。

 

結論

有位社區學校的小朋友說,希望他成為大學生時,可以像大哥哥大姊姊一樣回到社區學校擔任隊輔;當時我們期望這個約定能在2014時達成。但由於捷運工程衍生的走山危機,我們無法保證來院區的小朋友的安全,終於在前幾年決定暫停社區學校的招生。很可惜的,當時的約定在2015年的現在仍未實現。

 

雖然社區學校的組織暫時結束了,但是由它所產生出的人與人間的連結,至今仍然留在院區裡面。樂生對於不是院民的我們來說,也像是第二個家。社區學校的老師、孩子、家長和院民們,一起迎接彼此生命的不同階段,也陪伴身邊的各種生老病死。現在仍有一群夥伴在為樂生院區的安全努力,也有一群人總會時不時的回到院區看看。有許多事情在樂生仍然持續發生中,像講座、修繕工作坊、導覽、共同煮食,即使社區學校不在了,這個社區仍然十分的有活力。希望有更多的人到樂生走走,也期待當院區的走山危機解除時,能夠再完成樂校當年的約定。

圖 7施工產生的裂縫危害了院區安全與院民的日常生活。

圖 8在樂生活動的年輕人,結婚時一定會回到樂生辦婚宴。一起經歷彼此人生的不同階段。

圖 9捷運開挖坡角,使樂生面臨走山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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